玄奘法師在其口述的《大唐西域記》里面,記載了拘摩羅王和玄奘法師的一番對話如下:
拘摩羅王:‘自何國來,將何所欲?’
玄奘法師:“從大唐國來,請求佛法。”
拘摩羅王:“大唐國在何方?經途所日,去斯遠近?”
玄奘法師:‘當此東北數萬余里,印度所謂摩訶至那國是也。’
這段對話,翻譯成現代中文,是以下的意思:
拘摩羅王:“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來我們這里干什么?”
玄奘法師:“我從大唐國來,是來求佛經的。”
拘摩羅王:“大唐國在哪里?要走多少天?有多遠的路程?”
玄奘法師:“往東北方向走幾萬里路,印度叫支那的,就是大唐。”
玄奘法師所說的,只不過是一個事實:古印度將大唐國稱呼為“至那”、“支那”、“脂那”。
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是在唐朝。當時的唐朝,是日本崇拜和學習的對象。
于是,從唐朝開始,一些日本僧人就開始在文獻中,稱呼大唐國為“支那”——注意:那時的日本,仰慕大唐。
唐朝時代的日本僧人,為什么稱呼大唐為“支那”呢?因為當時的日本僧人和唐僧(玄奘)所讀的,是同一批梵文佛經——古印度人將中國稱為“支那”,唐僧也跟著學,于是,日本僧人也跟著學。
可見,“支那”一詞,從其誕生的最初來看,并沒有歧視、侮辱、蔑視的意思。
“支那”一詞在日本進一步推廣,是從江戶時代(17世紀初)起,當時的中國,處于明朝時期。
那么在明朝的時候,日本為什么不稱中國為“中國”、而是沿襲舊稱,繼續稱呼中國為“支那”呢?
因為——日本要避免混淆。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在明朝以前,“中國”這個名詞,并不常用。當時大明國的周邊小國,都知道“大明國”,而不知道“中國”——反而是在日本,有一個地方名叫 “中國”——日本本州島西部的“山陽道”、“山陰道”兩個地區,在日語中,合稱 “中國地方”、“中國”。
附圖就是日本的 “中國” 地區。
因此,如果把大明國硬稱為“中國”,則必然會造成混淆。
我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假如一休和尚對一個日本美眉說:“我要去中國,你去不去?” 一休本來的意思是要去日本本州島西部的山陽道、山陰道兩個地區。但是那美眉也許會誤會,以為一休說的是大明朝,于是她說:太遠了,我不去。
一休說的“中國”,不是美眉理解中的“中國”——這個誤會的后果很嚴重:一休泡妞失敗。
兩個地方叫同一個地名,很顯然會造成誤會。所以,日本從明朝開始,舉國上下就習慣了稱呼大明國為“支那”,而不叫“中國”——為的是與日本國內的“中國地方”區別開來。
直到后來抗戰勝利,日本迫于戰勝國——中國的壓力,才普及了“中國”的稱呼,并開始遷就性地、將日本的“中國地方”改稱“山陽地方、山陰地方”。
事實上,將中國稱呼為“支那”的,遠遠不止日本一國,至少還有以下國家的語言,都稱呼中國為“支那”:泰語、法語、馬來語、德語…….更有甚者,俄語更是將中國稱呼為“契丹”,至今仍是如此。
在中國的歷史上,將中國稱呼為“支那”的,也不僅僅是日本人,在中國,大量的漢民族英雄和成功人士,都將中國稱呼為“支那”。下面舉一些例子:
我們知名的中國皇帝唐玄宗,寫過一篇叫《題梵書》的詩,行文如下:
鶴立蛇形勢未休
五天文字鬼神愁
支那弟子無言語
穿耳胡僧笑點頭
可見,咱們這堂堂大唐朝的皇帝,都把自己的國家叫做“支那”——這簡直是反了,反了,成何體統。
梁啟超在他所著《戌戍政變記》里面,也有這樣一段話:
“我支那四千余年之大夢之喚醒,實自甲午戰敗,割臺灣償二百兆以后始也。”
看到了嗎?我們近代史上的著名公知——梁啟超——不但把自己的祖國叫做“支那”,而且還往上加了個“我”字——“我支那”——難聽死了。
還有更瘋的。
章太炎寫過一篇《正疆論》,他說:“以支那與日本較,則吾親支那;以日本與滿洲較,則吾寧親日本。”
章太炎這段話,是什么意思呢?他說:“拿支那和日本來選擇,我親近支那;但是如果拿日本和中國東三省來選擇,那么我寧愿親近日本!”
可見,“章瘋子”不但稱自己的祖國為“支那”,而且還高聲唱道——“日本比東北還要親”。
肉麻死了。
還有,嚴復將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翻譯成《原富》,是這樣翻的:
“埃及、印度、支那三古國皆有海禁,以內地市場已廣,不愿有外交致窺伺。然而是三國,皆古盛而今衰。”
很清楚,嚴復將自己偉大的祖國——中國——稱呼為“支那”。
我們的“國父” 孫中山,也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支那保全分割合論》。
知名革命女英雄秋瑾,寫過一篇叫做《支那逐魔歌》的詩歌,也把中國叫做“支那”——該詩的行文如下:
四鄰環繞欲逐逐,
失權割地無時止,
這等人兒還昏昏,
如夢如醉如半死。
吁嗟乎!
我國精華漸枯竭,
奈何尚不振衣起?
無心無肝無腦筋,
支那大魔首推此。
還有,康有為流亡印度期間,他的女兒康同璧,從中國步行到印度去找她老爸。西游成功之后,她寫詩自夸,夸自己是一個了不起的支那人:
舍衛山河歷劫塵,
布金壞殿數三巡。
若論女士西游者,
我是支那第一人。
還有,許壽裳在其回憶錄性質著作《我所認識的魯迅》里面,記錄了魯迅的一段往事如下:
“魯迅在日本住旅館,要登記姓名、籍貫。魯迅寫下:周樹人。但是籍貫卻不能寫中國。因為日本的山陽地區也叫中國,如果魯迅寫中國,會造成混淆,結果魯迅寫下[支那]兩個字。不料,日本旅館店主見是清國人,認為是貴客、免費給魯迅升級了房間”。
許壽裳作為日本留學生、魯迅的知心好友,他的這一段回憶,說明了以下的問題:
1、在近代史上的日本,說“中國”二字,的確會造成混淆;
2、魯迅稱呼自己的祖國為“支那”,毫不以此為恥辱;
3、魯迅自稱是支那人之后,不但沒有受到日本人的歧視,反而還因此被日本人視為貴客,免費給升級房間。
那么,為什么“支那”一詞在近代史上,會被視為一個侮辱性質的詞語呢?其實是因為自從甲午以來日本對中國的殖民侵略,在中國民間催生了一股強大的反日、仇日的思想,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之下,中日兩國之間任何的事情,都變得十分敏感——“支那”一詞,也就難免成為眾矢之的了。
行文到最后,讓我們來看看,知名文學家、詩人聞一多,是怎樣高聲呼喊自己是“支那人”的——聞一多的詩《我是中國人》,全文如下:
我是中國人,我是支那人,
我是黃帝的神明血胤;
我是地球上最高處來的,
帕米爾便是我的原籍。
我的種族是一條大河,
我們流下了昆侖山坡,
我們流過了亞洲大陸,
我們流出了優美的風俗。
偉大的民族,偉大的民族!
五岳一般的莊嚴正肅,
廣漠的太平洋底度量,
春云的柔和,秋風的豪放。
我們的歷史可以歌唱,
他是堯時老人敲著木壤,
敲出來的太平的音樂,──
我們的歷史是一首民歌。
我們的歷史是一只金礨,
盛著帝王祀天的芳醴!
我們敬人,我們又順天,
我們是樂天安命的神仙。
我們的歷史是一掬清淚,
孔子哀掉死麒麟的淚;
我們的歷史是一陣狂笑,
莊周,淳于髡,東方朔的笑。
我是中國人,我是支那人,
我的心里有堯舜的心,
我的血是荊軻聶政的血,
我是神農黃帝的遺孽。
我的智慧來得真離奇,
他是河馬獻來的饋禮;
我這歌聲中的節奏,
原是九苞鳳凰的傳授。
我心頭充滿戈壁的沉默,
臉上有黃河波濤的顏色,
泰山的石溜滴成我的忍耐,
崢嶸的劍閣撐出我的胸懷。
我沒有睡覺!我沒有睡覺!
我心中的靈火還在燃燒;
我的火焰他越燒越燃,
我為我的祖國燒得發顫。
我的記憶還是一根麻繩,
繩上束滿了無數的結梗;
一個結子是一樁史事──
我便是五千年的歷史。
我是過去五千年的歷史,
我是將來五千年的歷史。
我要修葺這歷史的舞臺,
預備排演歷史的將來。
我們將來的歷史是首歌:
還歌著海晏河清的音樂。
我們將來的歷史是杯酒,
又在金礨里給皇天獻壽。
我們將來的歷史是滴淚,
我的淚洗盡人類的悲哀。
我們將來的歷史是聲笑,
我的笑驅盡宇宙的煩惱。
我們是一條河,一條天河,
一派渾渾噩噩的光波!──
我們是四萬萬不滅的明星;
我們的位置永遠注定。
偉大的民族!偉大的民族!
我是東方文化的鼻祖;
我的生命是世界的生命。
我是中國人,我是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