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的"主人道德與奴隸道德"的,全部基礎在于"以最大的敬意尊重老年和傳統,國為所有法律的基礎全在于這種對老年和傳統的雙重尊重"上,因此貴族道德必然"尊祖先而抑后輩";但現代性則顛倒了這一道德基礎,越來越不尊重祖先和老年,國為"現代觀念"本能地只相信所謂"進步"和"未來".因為世界的現代性起源于"奴隸"反對"主人",也就是"低賤反對高貴"的運動,因此現代性要刻意取消"高貴"與"低賤"的區別,而用所謂的"進步"與否來作為好壞的標準.這一觀念的重大后果就是人類開始用"進步還是反動"的區別取代了"好與壞"的區別.由于這種"歷史觀念"已經如此地深入人心,現代人常常忘了"好與壞"的標準本應邏輯地先于"進步與倒退"的標準,因為只有先有"好壞"的標準才有可能判斷某一歷史變革究竟是人類的進步還是人類的敗壞.但"歷史觀念"的興起實際卻使現代人已經本末倒置,不是用"好"的標準去衡量某種新事物是否奪,而是倒過來用"新"本身來判斷一切是否好.現代與古代因此形成一種有趣對照:如果說古代常常把"好"的標準等同于"古老"的,因此"古"就是"好".而"最古的"上古,太古就是"最好的",那么現代則恰恰倒過來把"好"的標準等同于就是"新",由此現代性的邏輯就是:新的就是好的,最新的就是最好的,因此青年必然勝于老年,而創新必然勝于守舊.在這樣一種強勁的"歷史觀念"的推動下,現代性必然地具有一種不斷由"青年反對老年",不斷由今天反對昨天的性格,從而現代性的本質必然地就是"不斷革命",在這樣一種萬物皆流,一切俱變,事事只問新潮與否,人人標榜與時俱進的世界上,是否還有任何獨立于這種流變的"好壞"標準,"對錯"標準,"善惡"標準,"是非"標準,"正義"與否的標準?還是善惡對錯,是非好壞的標準都是隨著"歷史"而變得反復無常?如果如此,人間是否還有任何彌足珍貴值得世人存于心甚至千秋萬代為人景仰的永恒之事,永恒之人,永恒之業?

<<Natural Right and History>>--施特勞斯(Leo Strauss)--1953